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胎动
挂号科室:产科 同类疾病:脐带缠绕脐带打结

媒体披露怀孕7月孕妇遭强制引产全过程 是谁杀死了胎儿

2012-06-19 11:16:40      家庭医生在线

  15点40分——冯建梅清晰记得这个时间,她被注射了引产针。令人恐惧的引产针药水被注入体内后,她并没有痛感,但心却撕裂成碎片。尽管眼睛被计生干部捂住,但她似乎能看到,肚中孩子无力挣扎的样子。

  孕妇冯建梅牵着5岁的女儿走了过来,十来个汉子紧随其后。孕妇的脸上满是惊恐,肚子里的胎儿也在频频翻动——这个小生命似乎明白,他们的目标其实是她。

  这是陕西最靠南的县城——镇坪。它位于陕西、湖北、重庆三省(市)交界,有“鸡鸣一声听三省”的说法,5年前曾因周正龙“假虎照”事件闻名世界。

  6年前,东北人冯建梅嫁到这里,生下了一个女儿。在公婆催促之下,2011年10月,她怀上第二胎,但一直没有办理准生证,被着急摘掉“黄牌”的计生干部盯上了。

  2012年5月30日,在丈夫出门打工几个小时后,几个计生干部登上家门,要求冯建梅配合去做引产手术。这位可怜的准妈妈借口买菜溜出家门,此后的70多个小时里,她与计生干部上演了一出猫抓老鼠的“游戏”。

  出逃

  5月30日出门,是丈夫邓吉元十几天之前就算好的日子。他要去内蒙古阿拉善的矿上挣钱,实现两年还清债务的计划。

  8万元债务是邓家盖新房时欠下的。邓吉元此前在村里水电站从事管理工作,月薪4千,但去年母亲患上癌症,孩子要出生,作为长子,他决定出门挣钱。

  车子刚启动,一只小鸟就撞在前挡风玻璃上,死了。“这是一个凶兆”,邓吉元心里犯了嘀咕,矿上都是玩命的工作。

  但几天后,邓吉元 终于明白:“凶兆”直指妻子。

  男人离开小镇约3个小时后,镇计生干部就走进邓家的出租屋。为了照顾女儿上学,妻子冯建梅在这里陪读,一般到周末才回村,与丈夫团聚。

  刚吃完午饭的冯建梅正在刷碗,陌生人的闯入让她有些发慌。“几天前,计生干部打过电话,催促我们办准生证。”她回忆说。

  办证需要自己的户口本,而冯建梅老家在东北,坐火车来回需要6天。邓吉元盘算着,等孩子生下来,交点罚款,再补上准生证和户口。“村里好多找外地老婆的,都这么办。” 邓吉元解释。因为村里很穷,姑娘们都往外嫁,小伙子只能找外地媳妇,而不办准生证就生孩子,是当地人都习惯的做法,邓家第一个孩子便是这样出生的。

  白色的计划生育车就停在门口,来者拉扯着冯建梅往外走。她忙谎称自己肚子疼,来者不敢坚持,便坐在客厅里,孕妇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。

  倔强的冯建梅决定打破这个僵局。晚上8点多,她借口要买菜,带着孩子走出门去。正溜达着,一位阿姨悄悄给她支招,“去前头姑姑家避一下”。

  “十五六个人跟在她后面。”姑父刘德云回忆道。当时,这位老汉站在街边抽烟,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。

  刘家的临街小楼租出去办成幼儿园,一家人住在后院里。2011年,冯建梅在幼儿园当保育员,一边照顾在这上学的女儿欣雨。

  走到幼儿园门口,怀胎七月的孕妇迅速拐了进去——有扇小门可以通到姑姑家,这里的回忆充满温馨和快乐,也让她生起一份安全感。

  胎动开始有些明显,冯建梅急切走进姑姑家,她要为孩子找个安全的地方。“她也有感觉吧!”母亲事后回忆。这个孩子在肚中7个多月一直很安静,夫妻俩担心孩子出什么事,特意去大医院检查过好几次。

  堵门

  冯建梅进门后,刘德云迅速给幼儿园大门落了锁。“他们怎么着也不敢私闯民宅吧!”这样想着,冯建梅心里踏实点,准备洗脚睡觉。

  但十几名工作人员很快将院子围起来,并“噼里啪啦”砸门。刘德云开门后,十几名干部径直走进屋里,一边喊着“进来个人,要找那个人”!

  时任曾家镇党委副书记、计生办主任的龙春来告诉刘德云,要配合工作,否则,刘家儿子可能丢掉在中学教书的工作。“他们说,让你娃搞一天就搞一天”。

  正在洗脚的冯建梅被带进小卧室,姑父和姑姑甚至没敢跟她多说话。

  晚上8点多,刘德云发现,家中后门打不开了。他绕出去发现,门口赫然堆着八九块石头,他花了一个多小时,才把它们挪开。这位老实的小镇农民终于发火了,“有啥事喊就行,堵我门干啥?”

  而在小屋里,冯建梅开始琢磨逃跑。屋子不足10平米,1.5米宽的小上,红色布靠背已经褪色发白,山里温度低,她一直裹着被子在床上躺着。

  胎动不时出现,这个小生命好像已经意识到危险,在母亲的子宫里不安地伸伸胳膊伸伸腿。

  窗外便是大山,但一堵约1.7米高的围墙挡在中间。母亲摸了摸滚圆的肚子,暗暗叹息,认定此路不通。

  计生干部轮番进来做工作,无需承担劝说工作的其他人,便在厅堂里抽烟、打牌、聊天,喧嚣声吵得姑父刘德云、姑妈邓笑英两宿没睡好觉。刘德云还听到他们这样分配值班:6个人一班,每4个小时一换班。

  次日,远在内蒙的邓吉元接到电话。官员们告诉他“赶紧回来,要带你老婆去引产”,并称6月份是当地的计划生育活动月,镇上要摘掉背了2年的“黄牌”。他要么马上把妻子的户口迁入村里,要么马上交10万元押金。

  镇坪县人口和计划生育局副局长栗永久后来接受财新网采访时,证实了这一说法:曾家镇前两年的计划生育工作出现下滑,抽查结果没有达到95%的合格标准,被挂了黄牌,今年该镇想拿掉黄牌,加强了相关工作。

  办户口显然来不及,一番协商后,押金谈到3万,交钱最后期限是6月1日中午12点。

  再逃

  但就在这个当口,冯建梅跑了!

  6月1日早上7点多——离换班还有1个多小时,5个计生干部猫在屋里喝酒,1个人站在门口,跟坐在门口喝水的刘德云聊天。

  冯建梅洗漱完毕,本来在紧靠后门的厨房里吃早餐,突然,站在外面聊天的工作人员发现,厨房里没人了,马路上已经没了人影。正在喝酒的5个人听到声响,也“呼啦一下”,全部从刘德云跟前跑了。

  几分钟前,中学拿过百米跑步冠军的冯建梅从后门溜出来,快速穿过姑姑家旁边的空地,拦住一辆小面包车,一脸急切地央求对方捎自己一段,“后面有人追”。

  陌生的司机二话没说,待孕妇上车后,迅速离开。

  车行几分钟后,冯建梅央求司机停下,将自己放在路边。有亲戚住在山里的曹家湾,她打算晚些时候去投宿。

  此前打电话向丈夫汇报逃跑想法时,他反复交代过“要在安全的前提下跑”。在这对小夫妻看来,只要躲过这阵风头,把孩子生下后交点罚款,事情就会平息。

  冯建梅以最快的速度走下公路,沿着小路钻进山里,在一处深草丛里坐下。这是冯能找到的最佳位置:茂密草丛将她罩住,能看见公路上的动态,万一计生办的人追过来,有时间继续跑。

  “一直盯着公路看,特别紧张、恐怖。”冯建梅回忆到。当天山里下过雨,她的裤子、鞋子已经被沿途草上的水珠浸透,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,一有车子拐过弯来,心就提到嗓子眼,“特别怕车子在路口停下,他们下车”。

  胎动依然频繁,小家伙似乎也在表达重获自由后的兴奋,冯建梅不时抚摸着肚子,试图用手心的温柔让孩子安静下来。

  她在草丛里呆了近14个小时,充饥的只有顺手带出来的一小块面包。直到晚上9点左右,夜色终于将大山彻底笼罩后,冯建梅再次起身,准备投奔下一家亲戚——曹家湾的王家。

  被抓

  曹家湾处于巴山北侧,从多数人家的窗户望出去,总能看到一座绿色的天然屏风。

  孕妇冯建梅独自走在山间小路上,她能够感觉到不知名的虫子在草间蠕动。鞋袜早已湿透,走路时打滑,唯一的信心是保住肚子里的孩子。

  约十几分钟后,王家白色的矮房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,推开门,见到王富平(音)媳妇的一瞬间,她的心终于踏实下来。

  虽然提前接到过冯建梅的电话,但当这个脏兮兮、一脸疲惫的孕妇出现在眼前时,王家媳妇还是一惊,赶紧让她进屋洗漱睡觉。

  冯换下的银白色运动外套沾满了泥和草汁,扔在洗衣机里都没能洗干净,王家媳妇又用手搓了好几遍。

  躺在王家的旧床上,冯建梅左右翻着身,试图为胎动不断的孩子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。

  但刚刚过了1个小时,“砰砰砰”的敲门声又想起来了。冯建梅惊得一抖,连忙起身,侧着身往床底下钻,避免床板硌到胎儿。但此时,手电筒的光柱已经从窗户外射入,在这个房间里来回晃动。

  “家里有陌生人吗?”“没有。”来人和王富平进行了简短对话,很快,几个人冲进屋里,拉亮灯。他们蹲下来,看着大肚子女人缩在床底下一脸恐惧的样子,突然笑了起来。

  “算了,就这样吧,爱咋样就咋样”。被人从床底拖出来后,冯建梅心里突然一阵轻松,决定晚上好好睡一觉。第二天早上,她睡到8点半才起床。

  6月2日10点,王家媳妇看见,冯建梅被两个医生架着带走了,“她不愿意,但没用”。多名目击者也证实了这一点:可怜的孕妇被4名男子架着胳膊、腿,脑袋上蒙着黑色衣服,沿着山路离开。

  “我一直在喊。”冯建梅回忆到。7个月的胎儿重量不轻,胳膊、腿都被抬起后,孩子压得腰生疼,在她的反复要求下,一只手才撑起她的腰。被塞进车子后,冯建梅发现胎动越发频繁和剧烈,似乎抗争着即将到来的命运,而母亲只能不停流泪。

  此时,得知老婆被抓的邓吉元已经踏上回程,兜里揣着前一天老乡们借给他的1.8万元。他称:镇上来了通知——押金涨到4万块了,这一点,之后亦被官方证实。

  引产

  冯建梅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发生在镇坪县医院——这是县城唯一的医院。这家医院已经有62年历史,据多位村民反映,此地做过不少引产手术。

  15点40分——冯建梅清晰记得这个时间,她被注射了引产针。肚脐眼下方事先注射过麻药,令人恐惧的引产针药水被注入体内后,她并没有痛感,但心却撕裂成碎片.尽管眼睛被计生干部捂住,但她似乎能看到,肚中孩子无力挣扎的样子。这是这位母亲出生以来,最绝望的一刻。

  当时没有任何家人陪伴在她身边:邓吉元一家有6个兄弟姐妹,他排行老三,事发时,大姐在湖北走亲戚,老二、老四、老五、老六在江苏陪患癌症的母亲看病,只有60多岁的老父亲在家。

  这位老人被计生干部以“领导找谈话”的名义带了出去。待他回来时,20多人守在医院门口,不允许他上楼。

  “晚了,针已经打了。”回到病房,冯建梅拨打多次,才听到丈夫邓吉元的声音,她哭喊着说出了这句话。手术前,她被几个人按住,在病床上签署了同意书。

  邓吉元正在内蒙古往回赶的路上,有4个多小时手机没有信号。坐在汽车靠过道的位置上,他呆呆看着手机里40多条来电提醒,觉得“气死了”。

  约30个小时后,冯的肚子开始剧痛,与生孩子时的感觉不一样,“痛得想死过去”,疼痛夹着绝望折磨了她4个小时,这个孩子在以最激烈方式,与母亲告别。6月4日凌晨3点多,孩子出生,母亲看见,小小的她浑身乌青,毫无生气。

  6月4日,邓吉元赶到医院,刚见面便急切地问道:“你怎么没经过我同意,自己就签协议了?”妻子哭了:“没签”。

  没过多久,冯建梅称要去上厕所,却很长时间没有回来。邓吉元听到外面闹哄哄的,跑出去一看,平时温顺柔弱的妻子拿着一根孩子手腕粗细的竹竿,愤怒地站在护士办公室里——几分钟之前,她砸了产房的玻璃和柜子。

  “我的孩子应该在产房出生的!”时隔数日,冯建梅的语气里还有掩不住的愤怒和哀伤。

  悲剧重演

  手术后的多数时候,冯建梅只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,望着窗外不说话,莫名的头痛困扰着她。

  与她境况类似的女子在镇坪并不少见,多位村民称,怀孕六七个月被强制引产的事情“多得很”。而早在15年前,就在镇坪县医院,一位年轻妈妈也伤心绝望地躺在病床上,甚至更加糟糕——她被强制引产了一个8月胎儿,死婴躺在身边5天后才处理掉。

  “落得一身病”,在鱼坪村村口,记者见到如今38岁的徐先贵,她伸出双手,手心是冰凉的。但更痛的地方在心里,以至于刚张嘴,她的声音就梗咽起来。

  15年前的腊月,怀孕8个月的徐先贵被计生干部从娘家拖走,晚上12点赶到镇坪县医院。“医生两个手指在我肚皮上拼命一按,针就打下去了。”她形容,当时感觉“痛得要死过去了”。

  与邓家情况一样,死婴是徐家第二胎,没有准生证。次日中午,死婴从徐的身体里剥落出来,由于丈夫在外地打工,公婆年岁太高身体不好,等到5天后,徐的家人才赶来医院照顾,“没有半个人管我,只有死掉的娃娃在身边”。

  彻查

  闻讯赶来的邓家大姐用手机拍下了弟妹生下死婴的视频,但被留守的计生干部强行删除。趁人不注意,她又拍下张弟妹和死婴的合影。

  照片里,乌青的孩子身体缩成一个大问号,悲凉地躺在头发凌乱的母亲身边,经历70多个小时的生死逃亡,她终究被剥夺了活着来到世界的机会。

  邓家亲戚陆续赶来,愤怒的家人决定“寻个公道”。他们无法接受那个“情绪稳定”的说法——曾家镇公开了一份题为《曾家镇依法终止一例政策外怀孕》的资料,其中称“6月2日,在其(冯建梅)思想情绪稳定的情况下,镇计生办工作组陪护其来到县医院,经过各类常规例行检查后,其(冯建梅)自愿接受了引产手术”。

  6月8日晚间,在四川工作的表弟阿三接到邓吉元的电话,“一听电话就知道出事了”,表哥是家中长子,一向沉稳,有事情经常憋住心里,自己默默承受。

  “你知不知道安康百度贴吧的版主是谁?”阿三是家里的资深网虫,曾经在泸州老窖工作,跟媒体打过交道。

  在表哥“凄凉、无助”的声音中,阿三听完事情梗概,决定帮助表哥,把事情捅到网络中去。同时,邓家四妹吉彩,也开始在网络上发声,痛诉嫂子的悲惨遭遇。

  6月11日,事件在网络中引起大范围关注,陕西《华商报》报道后,更多媒体介入。

  三天后,陕西省人口计生委派出调查组,初步认定冯建梅怀孕7个月遭引产情况属实,该做法严重违反了国家和省人口计生委的有关政策规定。

  当晚,安康市副市长杜寿平前往镇坪县医院看望了冯建梅,这是邓家人见过的职位最高的领导。对方告诉他们,镇坪县人口和计划生育局局长江能海、镇坪县曾家镇人民政府镇长陈抨印、镇坪县曾家镇人民政府人口和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龙春来,都已被停职调查。

  冯建梅的病房热闹起来,调查小组、县镇干部、记者络绎不绝,晚上12点,邓吉元的手机还经常响起。但这位初中毕业的80后农民,坚持拒绝境外媒体采访,“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情”、“我们相信组织”。

  “我现在最担心她心里疙瘩解不开”,望着妻子的苍白脸色和呆滞神情,邓吉元恍惚想起7年前,他们在沈阳认识的场景:网吧里,“乡巴佬”邓吉元跟着朋友去玩,坐在冯建梅的旁边,这个爽快漂亮的东北姑娘耐心教他上网,并互相留了qq号。

  昏暗的网吧里,电脑屏幕冷冷的光源打在冯建梅的脸上,白皙而秀美。3个月后,邓吉元追到了这名初中刚毕业的年轻姑娘,并顺利说服她,将她从东北娶回西南山沟里的老家。

  现在,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安静躺在老家山上。父亲邓吉元一直没有去看她,“不想去,触动那些,挺伤心的”。他打算,待事情处理完毕,把妻女送到江苏去呆几天,自己去内蒙继续打工,“暂时离开这个伤心地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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